燈光透過門縫滲入房間時,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身旁的被窩——已經(jīng)涼了。這個每天重復的場景,總讓我心頭一顫。轉頭看向床頭的鐘表,才凌晨四點二十分。
隔壁房間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,我知道那是丈夫在輕手輕腳地準備出發(fā)去上班。他總是這樣,在天亮前完成準備工作,再到床邊輕吻我和孩子的額頭。這個習慣,從他成為新景煤礦的一名井下輸送機司機開始,就從未變過。
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。礦上組織“井口認親”活動,我終于可以帶著五歲的兒子豆仔,去看看那個他口中“坐著地心快車去非洲挖煤”的爸爸,到底在什么樣的地方工作。
“媽媽,爸爸真的在地下上班嗎?”下午一點多,我們出發(fā)前往礦區(qū)。坐在公交車上,豆仔眼睛亮晶晶地望著窗外逐漸顯現(xiàn)的礦山輪廓。我捏了捏他肉乎乎的小手:“是啊,爸爸在地下很深很深的地方工作,把埋在地下的‘太陽’挖出來。這樣,我們家里才能有電、有暖氣?!?/p>
“那不就是煤嗎?”豆仔突然轉過頭,一臉得意,“我們老師講過!” 我笑著點頭,心里卻泛起一陣酸楚。
礦上的伸縮門緩緩開啟,一股混合著機油和煤炭的氣味撲面而來。豆仔皺著小鼻子,出奇地安靜。遠處,巨大的井架矗立在陽光下,提升機的鋼索在陽光下閃著冷冽的光。
“各位家屬請注意,我們的礦工現(xiàn)在正在井下百米處作業(yè)……”協(xié)管員的講解聲在耳邊響起,我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那個黑洞洞的井口。那里通向地心,通向我的丈夫每天要待上八個小時的地方。
參觀完安全教育展廳,我們來到井口等待早班礦工升井。當?shù)谝还薜V工升井時,我聽見周圍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呼——那些渾身漆黑、只有眼睛和牙齒還看得出本色的人,真的是我們的親人嗎?
“爸爸!”豆仔突然掙脫我的手,向一個走出罐籠的身影奔去。我的心猛地揪緊了——那個彎腰駝背、步履蹣跚的“黑人”,真的是我那個愛說愛笑的丈夫嗎?
他顯然沒料到兒子能認出他,下意識地后退兩步,手足無措地擺著黑乎乎的手:“別過來,爸爸身上臟……” 但豆仔已經(jīng)一頭扎進他懷里,嶄新的衣服立刻蹭上了一片煤灰。
“不臟!”豆仔仰起小臉,突然伸手摸了摸父親粗糙的面頰,“爸爸,你臉上有‘星星’?!?我走近才明白,那是汗水在煤漬上沖出的一道道痕跡,在陽光下確實像星星一樣閃著微光。
丈夫的眼圈紅了。他小心翼翼地用相對干凈的手背擦著眼睛:“傻小子……”我拿出濕巾,想幫他擦臉,卻發(fā)現(xiàn)怎么擦都擦不干凈——那些煤漬已經(jīng)滲進了皮膚的紋路里。
回程的班車上,豆仔趴在丈夫懷里睡著了。丈夫輕聲說:“今天嚇著你們了吧?”我搖搖頭,突然想起他每天凌晨出門時,都會把我和孩子的被角掖好;想起他每次下班回家,不管多累都會搶著做飯洗碗,就怕我?guī)蘩壑?;想起他手上那些永遠洗不掉的黑色紋路……
“以后……”我握緊丈夫的手,“以后每天出門前,我都要醒著送你?!彼读艘幌?,然后用力點了點頭。
車窗外,新景煤礦的輪廓漸漸遠去。那里有無數(shù)個像我丈夫一樣的“煤黑子”,在地心深處揮汗如雨。而在地面上,有無數(shù)個像我這樣的礦工家屬,用等待和牽掛編織成最堅韌的安全繩。
到家時,豆仔突然醒了,揉著眼睛問:“爸爸,明天你還要坐地心快車去上班嗎?”丈夫笑著點頭:“對啊,爸爸要去把地下的‘太陽’挖出來?!倍棺邢肓讼耄蝗徽f:“那我要畫一個最亮的大太陽送給你,這樣你在地下就不會黑了?!?/p>
我看著丈夫被煤灰染黑的側臉,突然明白:這世上有一種愛情,不需要玫瑰與燭光;有一種親情,不依靠華麗的言語。它們就像地心深處的煤,歷經(jīng)歲月沉淀,在黑暗中默默積蓄著溫暖世界的力量。
作者:石偉 版面編輯:劉玲玲
來源:中國煤炭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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